街头一隅

雨是自私的：想淋就淋，想停就停，根本不考虑别人的感受。。。

我在纽约住了一季， 为的是写一则报道给报刊。那天正雷雨交加，雨像断了线的珠子纷纷落下。我踏着沉重的脚步，赶紧从我住宅附近的商店走回家。走了一街又一街，看了街边的乞丐一个又一个，心里满怀谢意。感谢我不必为生活而做出这种毫无出息的事。他们到底为何要干如此对不起自己的活，为何要如此令人藐视自己？

直到我看到了乞丐中的一个男人。他年纪大约三十多岁。我猜想，少年时期必定虎背熊腰，身材魁伟，走起路来风度翩翩，英俊潇洒。

“小姐，请问你想擦鞋吗？”

现实却远离从前。现在的他已经疲惫不堪，眼睛失去了明亮，失去了希望。他静静地坐在街边的一隅，等啊等，等到一个人经过才开口问。他目不转睛地看着我，眼睛充满着说不完的话，吃不完的苦。那双眼睛，陪着主人历经沧桑，受了一生的苦处。他全身湿透了。

“好啊。”

我连忙把右脚放在他面前的小凳子，准备让他擦我的皮靴。顿时，我才发现，他其实跟其他擦皮鞋的小子截然不同。他伸出了右脚，把脚上的布放了一些蜡，然后把布的一边夹在口里。我楞住了。原来，他双手单脚残废，只能靠右脚活动。我看着他不停地擦啊擦，直到他嘴边的皮发红，直到我的皮靴干净无瑕，他才放心停止。

“谢谢你，两块。”

我赶忙地从皮包里拿出两张印着美国第一任总统华盛顿的钞票，打算交给他。霍然，我脑筋急转，再拿出另一张钞票，才自豪地把钱付给了他。

“对不起小姐，我只收两块钱。”

我又楞住了。天底下哪有这种人有钱也不拿？我想开口，不料，街上又来了一个人。

“先生，请问你想擦鞋吗？”

我奇怪地看着他。“难道你不想收我的钱吗？”

“对不起小姐，我只收两块钱。不然，就当是我送你的见面礼。”

我目瞪口呆地把两块钱放在他的身边，就转身走了。

“谢谢你小姐，请再次光临。”

一个星期后，我回返了新加坡。那天又下了一场大雨。我想起了上个星期遇见的擦鞋仔。看着故乡的街边，只有饭厅和商店，连一个坐在一隅的人影也没有。我再次感谢我的故乡从不出现乞丐的现象。我们多幸福，三餐不缺。

陡然，街边的夜总会门外出现了两名身穿西装打领带的有为男子。他们看起来却摇摇欲坠，眼看只需一推就会跌倒。

“我还想喝啊！”

“今天的太阳好晒喔！”

他们醉醺醺地跑到街边的一隅，忍不住把身体里全部的酒吐出来。

“哇！好舒服啊！来，我们再喝一杯！”

街边的一隅，任何人都能利用。问题是，怎么好好利用。有谁不要钱，不想舒舒服服地享受天伦之乐。沦落街头并不是光荣的事。但为了维持生活，有人毫无选择。眼看街边那两个窝囊废，我不禁一颤。那拼命赚钱生活的擦鞋仔是多么高尚啊！

街头的那一隅，是属于他的。